父親節

其實也不過是幾年前的事兒。
然而，
對於難過驚恐的事，
人，
總是選擇遺忘！

幾年前的元旦前後，
那是個再平常不過的日子。
過年前的整形診所總是忙。
我拖著疲倦的身子下班回家，
吃完飯後就回樓上休息。
晚上八點多，
我媽叫我下樓，
說爸爸的身體很不舒服。

爸爸說他胸口已經難過幾天了，

熱熱的、刺刺的，
以為是胃發炎或食道逆流（電視廣告的說服力還真高），
看了診所醫師，
也吃了幾天的胃藥，
好像都沒有起色。

聽完後，
我心裡隱約有些疙瘩。
立刻開車載爸爸去高醫急診室。
高醫急診室，
我曾經工作過的地方，
也曾經多次在這裡陪伴家人、親戚、朋友。
卻從來沒有這次的不安。

急診室總是那麼忙，
簡單講完病情後，
護理師熟練地做起檢查。
當EKG（心電圖）的圖形緩慢地跑結果，
內科急診就像蜂窩被炸開。
我知道他們「抓到」了，
是的，就是『急性心肌梗塞』。
值班醫師跟我解釋病情，
病情需要立刻做心導管治療，
並緊急聯絡心臟內科的負責醫師。
好幾個護理師分頭進行準備工作。
同一時間，
我在胡裡胡塗中簽下了家屬同意書。
你若問我同意書上面寫什麼？
我只能回答：不知道！
模糊的視野裡，
我只有看到家屬簽名的那一欄。

不到30分鐘，
父親就被推入心導管室。

二樓，
凌晨的家屬等候區，
空蕩蕩的空間，
幾盞白燈冷冷的投射下來。
儘管穿了厚外套，
24小時不間斷的空調還是吹得我身子發抖。
發脹的腦袋加上不由自主流下的眼淚，
臉頰是唯一感覺熱熱的地方。

我知道現在的心導管手術成功率很高，
我也知道衛福部規定有施行心導管治療的醫院要聘請心臟外科醫師。
為什麼？
因為心導管治療時，
心臟有可能會突然停止，
然後需要心臟外科醫師緊急處置。
當我的腳色是醫師，
我可以講得面不改色。
當我的身分是家屬，
我只能祈求上蒼憐憫。

心導管治療的一個多小時，
應該是我生命裡無限延伸的時間。
我知道媽媽在家一定醒著，
但是我要等到爸爸順利出來才能稟報。
我很慌，
卻還是要打起精神安慰遠在香港的妹妹。
LINE的聲音叮咚叮咚的回響著，
顫抖的手指要在模糊的視線中找到正確的注音按鍵，
不容易。
任何在那個時候看到我的人，
應該都不會覺得我是外科醫師（手指頭會發抖的人怎能開刀？）

人啊！
總是在快要失去時才會覺醒，
總是在磨難中才會回憶過往。

我想起了小時候，
一家人去六河夜市。
我臨時想大號卻沒有帶衛生紙，
爸爸拿出他的手帕幫我擦屁股。
（那個時候沒有便利商店，無從購買小包衛生紙）

我想起了小時候，
調皮搗蛋跑去運河抓大肚魚，
腳掌被生鏽的鐵釘刺到。
自己塗抹小護士軟膏後，
終究還是變成蜂窩性組織炎。
爸爸背著我走到高雄火車站前的謝外科醫院治療。

我想起了小時候，
因為太頑皮，
被爸爸拿皮帶打腳底。

我想起他知道我考上高醫時，
他那一副開心的模樣。

我想起他第一次當爺爺時，
手忙腳亂抱孫子的慌亂。
看著睡著的孫子，
笑到口水都快流下來。

太多了！
手術室的廣播呼叫我。
原來是主治醫師邱醫師告訴我：
『一切順利！』

隨後，
父親被推了出來轉送加護病房。
我用冰冷的右手握住他。
問：『爸，還好嗎？』
爸爸回答：『一點都不會痛。』
啊？
啊我是在外面哭什麼勁？
沒關係，
一切順利就好！順利就好！

今天是父親節，
也是我爸爸的生日，
我要祝他生日快樂、父親節快樂！
謝謝他一直守護這個家！

你問我為什麼要寫這篇文章？
因為我今天看到這段影片啊！

http://v.qq.com/x/cover/yv0u8lsjqzvobz2/k0318y6yqby.html
有些事可以等，
有些話要趕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