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到三十年的擔心

又快到颱風的季節。
這些天，細雨、驟雨、暴雨相繼來襲，弄得我心底也黏涕涕。

因為擔心老家房子是否漏水，趁著一個空閒且無雨的午後就晃到建國路去。
稍微檢視一下屋內後，準備離去。
正巧經過隔壁屋邊的一個轉角時，一個影像出現，霎那間三十年前的記憶如同電影倒轉般的清楚投射眼前。

那天，也是一個午後，不同的是陽光高掛。
小學的我慵懶的從午覺中醒來。思索一陣後，決定去家裡後面的巷子找鄰居玩。
正窸窣的穿鞋時，一個微小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哥哥，你要去哪裡玩，我也要去。"

一瞬間，空氣似乎停止流動，靜止般的凝集到似乎嗅出一股霉味。
唉！大家都知道，小學高年級的小男生，跟幼稚園中班的小女生是完全沒有生活上的交集。
就這樣，時間的長河不知道在我倆面前停滯了多久。

然後，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衝出家門。途中好像還不小心踩死了幾隻靠著妹妹掉落餅乾碎屑養活的螞蟻。
就在跑過那個轉角後，我躲在一根柱子後面稍事休息。
一小片刻後，回頭偷看。
嗯！好里加在，那個黏人的小傢伙沒跟過來。
可以想像的是我心裡宛如蝴蝶在飛舞，飄啊飄的真快樂。

那個下午，玩得真是開心！
日頭下山，該乖乖的回家吃飯了。
踏著愉快腳步回家的我，才一進門就被長輩詢問：
"啊一萍有跟你一起去玩嗎？怎麼沒回來？"
(妹妹小時後叫一萍,後來才改名)

哇咧！
事情大條了！
家裡猶如炸翻的螞蟻窩，所有的家人還包括職員都出去找。
可是......兩個小時過去了，還是沒看到她的蹤影。
在那個不時興綁架兒童的年代，大人們想的是會不會有人看她可愛就抱回去養了。
被大人感染緊張氣氛的我，開始希望她趕快出現在家。
雖然不喜歡她處處都黏著我，但還是不想失去這個不會搶我無敵鐵金剛玩具的可愛小妹妹。
我忘了那時候的我是否有向上蒼禱告，就算有可能也沒有很虔誠。

總之，突然間，家裡電話響起。
是女警隊打來的。
那時候也不流行詐騙電話，所以家裡也沒有先撥165反詐騙專線詢問。
咳！離題了。
"這裡是女警隊，你們家是不是有一個小朋友叫...啊？現在在我們這裡，趕快來帶她回去，記得帶身分證跟戶口名簿來領。"
聽女警的語氣那麼急，我心裡面嘀咕著，會不會是妹妹把那裡的點心都快吃光，人家快受不了？

好吧！結局當然是皆大歡喜，除了我以外。
因為我被賦予了要好好看著她的重責大任。
黏！黏！黏！

一直到那個綁著兩根小辮子的大眼妹妹回家後，我們才知道她是如何走丟。
原來，俗話說人算不如天算是真的。
我那天快速的閃過轉角，就是希望她看不到我後能死心的回家玩她的娃娃就好。
沒想到，這個有毅力的小女娃以為哥哥是往前走很快所以看不到。
硬是自個兒走了一公里多,，直到加油站前廣場，還看不到哥哥時才放聲大哭。
在那個民風純樸的年代，自有好心人將她送到警局。
還好我那背不好家裡地址的妹妹還熟記著家中電話。
驚魂記就此平安落幕！

思緒又回到現實中的那個轉角。
夕陽從陰沉沉的雲靄中破出一道光線，就照在那根柱子附近。
我依稀看到三十年前一雙雙的小腳印漂浮在空氣中。
人行道上的紅磚不知已經更替多少次。但那急切尋找哥哥身影的腳印，似乎永不退色的停留於時空裡。

我的耳朵如果有小狗般靈敏，或許還能聽見淚水滴落紅磚的迴響。還有那一聲聲呼喊哥哥的焦急。
小時候，我還不懂得擔心。三十年後的今天，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被嚇到而擔心起那天的事。
也許是潛意識裡要告訴她：哥哥不會讓她再次走丟了！


寫於2011年7月14日 16: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