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間故事 第一集 阿嬤的願望

悶了一個上午，
午後，嘩啦嘩啦地開始下起雨來，
終結了令人煩燥的濕熱。

帶著大紅雨傘的年輕小姐緩步踏上樓梯。
護士小姐推開診間的門，說有人想拜訪我。
我想大概又是某個醫療器材廠商的業務吧！
基本上，我不太搭理不認識的業務。
『這位小姐堅持要見你一面…』護士說。
好吧！就見一下囉！

長得蠻清秀！
二十五六歲吧！
乍看之下，實在沒有業務幹練的模樣。
『院長好，我姓張，我不是要整形！我代表阿嬤來謝謝你。』
說完，就將一大袋絲瓜與一盒喜餅放在桌子上。
這個舉動讓我丈二金剛摸不著頭。
『絲瓜是我家院子栽的，喜餅是我上週結婚的。』
張小姐開始解釋為何要來找我。

聽完她的故事，讓我的思緒回到幾個月前。
大概是農曆年後吧！
一位老態龍鍾、飽經風霜、滿臉皺紋的婆婆走進診所。
她說想請我幫她稍微整理一下，想變得好看一點。
可能是發現我神態上的震驚，她堅持我一定要幫她這個忙。
原來是因為她的外孫女要嫁人，先去媽祖廟拜拜，祈求一切順利。轉身出來就看到這間診所，所以認定是神明的指示，因此想來弄漂亮些，在婚禮上也可以給孫女面子。

『我那外孫女啊！
苦命的孩子，三歲就沒了媽。
她爸後來交了個女人，帶走兒子，留下這苦命的孩子給我。
這個孩子很乖，小時候會在市場幫我賣菜。
長大後，一邊讀書一邊打工賺錢，每個月都會給我錢。
為了陪我這個沒用的老人，還特地留在屏東念大學。
現在在屏東的學校教書。
最近準備要嫁了。
我拉拔她二十幾年，再怎麼苦也咬牙撐了過去，圖的就是要她有個好歸宿。這樣，我以後才有臉跟我那可憐的女兒見面。
醫師，你一定要幫我，讓我這個老太婆好看一點。』

面對這種皺成一團的臉，我實在很想拒絕。
但是，聽完這位七十幾歲阿婆的辛酸，我真的開不了口。
最後，還是幫她做了些微整形，稍稍撫平歲月在臉上的痕跡。
阿婆很開心的離開，並一直鞠躬道謝，反倒讓我非常不好意思。
對於這件事，我也沒放在心上，直到她外孫女的來訪。

我把阿婆的事講給張小姐聽，順便詢問阿婆的現狀。
沒想到張小姐竟然紅了眼眶。
這又讓我震驚了！（怎麼嬤孫兩人專門做讓人震驚的事？）

『三歲時，媽媽生病走了，所以我對她其實沒有什麼印象。
後來爸爸丟下我離開，這件事給我很深的不安。
阿嬤說我很乖，其實是在維護我。
因為沒有了父母，我從小就非常叛逆。在學校，我什麼都不怕，只怕老師跑去找阿嬤。阿嬤不會打我、罵我，但是我就怕她擔心，因為她是我唯一的親人。
國三時，給同學用機車載，出了車禍，在醫院住了半個月。看到阿嬤為了我的不乖哭紅雙眼、日漸削瘦，我才有所覺悟。阿嬤就是我的全部。我的生命若沒有阿嬤，大概早就掛了！
我也真的是為了阿嬤，才留在屏東讀大學。
跟老公交往時，我就有跟他說我的故事，我這輩子是無法離開阿嬤。他想娶我就要能夠接納阿嬤。沒想到老公真的想辦法調來屏東上班。所以只好嫁了！
婚禮上，阿嬤很開心。我從來沒見過她這麼開心。看她容光煥發的模樣，我真的沒想過她捨得花錢在美容上面。
是婚禮後，她要我拿一盒喜餅跟自家種的絲瓜過來，我才知道她曾經來診所。
孫醫師，謝謝你的幫忙，讓阿嬤好歡喜！』

送走張小姐後，我心裡在想：傻孩子，我哪裡有幫忙什麼？是妳自己的孝心讓阿嬤好開心。相信妳會好好照顧阿嬤，讓她吃百二、貽享天年！這樣的嬤孫感情，叫人看了好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