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間故事 第三集 婆婆的心願

一早上班，剛進診間就看到桌上躺著一封信。
從英國鄉間寄來的一封信。
（咦？我不記得我有什麼英國朋友啊？）

拆開信封，拿出一張折得很整齊的信紙，正準備看看是何方神聖寄來，突然掉出一張夾在信紙中的照片。
相片裡有5個人，我認得其中一位老婆婆，她的鼻子是我在兩年前整形的。

兩年前的某天，一位75歲的婆婆獨自走進診所。
她跟我說想隆鼻。
蝦密？
『我說婆婆啊，這個整形手術不是買衣服，試穿了不喜歡可以退換。而且，手術本身有風險，感染、歪斜都可能會發生哦！還有一些後遺症，你有想清楚嗎？』我好心好意的勸阻。都75歲了，怎麼這樣想不開？

『這些我都知道，我在網路上都看過，Augmentation rhinoplasty基本的風險我也知道。我也瀏覽過你在網路上的風評。隆鼻這件事，我已經想了幾十年。你只要看看我能不能做，可不可以做得自然，年紀上你不用擔心。』婆婆夾帶專業術語很流利的回答。
蝦毀？抖…抖…抖…
網路爬文她都知道，
她今天是來踢館的嗎？
我怎麼不記得整外有這位老前輩啊？
好吧！人家都這麼說了！
就好好的測量解釋一番，確定手術的方式及麻醉方法，安排時間開刀了。

婆婆對手術的狀況還蠻滿意，
術後3個月回診時，也顯露開心的樣子。
然後，就失去聯絡了，直到這封信的出現。

信中講的是她的故事：

日據時代，一位台灣小女孩，襁褓中就被一對住在英國的華人收養。
收養前，那對夫妻已生育了一個男孩與一個女孩。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只是偶爾覺得自己為什麼沒有哥哥姐姐的高挺鼻子。
爸爸、媽媽、哥哥、姐姐都很寵她。鄉村的童年是豐富及愉快，也養成她樂觀的人生觀。
唸高中時，認識了在曼徹斯特（Manchester）讀大學的先生，他來自台灣。
他們後來在英國結婚。數年後，她隨著夫婿到台灣創業，從事貿易工作。
她以為她是第一次踏上這塊土地，殊不知她出生於這裡。
塵封許久的歷史在母親去世後被揭開。
她沒有埋怨、沒有感慨，只是在心中埋下了一個小小的缺憾。
生兒育女做事業是忙碌的，沒有時間讓人的心停頓下來。
她還是一如往常，每年都會回英國和父親及兄姐聚會。
看似有個完美的人生，但那個缺憾偶爾會困擾著她。
終於，孩子們都成家立業後，她暗暗下了決心。
就是踏進診所找我。

手術半年後，她就搬回英國了。
在孩童時期居住的地方，
她每天一定要做的事就是與先生一同漫步鄉間，
走到故居跟父親一起吃飯。
一開始，父親跟兄姐並沒有對她去整形的事多加詢問。
一直到隔年的聖誕夜，當她拆開哥哥送她的耶誕禮物時，
她感動得大哭一場，說自己非常謝謝家人對她的愛護，從來沒有當她是外人。
當她知道自己是被收養後，她就想有一個跟哥哥姐姐一樣的高鼻子。
因為在她的心目中，這樣才是一家人！
她知道這純屬自己的任性，也感謝先生的包容。
聖誕音樂中，這家人又哭又笑的好不熱鬧。

隨後，她寄了這張照片給我：
高齡的父親坐在耶誕樹旁的椅子上、哥哥跟姐姐、還有她與夫婿都站著。旁邊的爐火散出溫暖的光，印在每個人的臉上。滿足的笑容中，彷彿還有一絲絲淚水剛留過的痕跡。